66.10043-《师叔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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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前者死了也就死了,月芽儿救不了,也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够好罢了;

    后者,却是在看,月芽儿是向着谁啊,是主动站到谁一方啊。

    我先用青梅竹马的感情,要月芽儿做选择,让月芽儿犹豫不定。然后杨清就出了后招,以自身为诱饵,把月芽儿拉向他那一边。我做了初一,不能怪他做十五。但我原本,想他为人如此端和,是不屑于用这种卑劣手段的。

    然则大概是我用力过猛,把他逼急了吧?

    原映星喃声,“小玉,我觉得我会输。”

    棠小玉从床上站起来,站在教主身后。看着教主平静的侧脸,她不知道该说什么,也其实并不太懂。她只能就这么站在他后面,陪着他一同静默,静默而不语。

    就像这些年的每一次一样。

    她是他的影子。

    他说什么,就是什么;他往东,哪怕那是悬崖,她也要跟着一起去的。

    做人影子,不需要太多的想法,只要跟着走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哪怕原映星求死呢,她也只会沉默地看着,沉默地跟随。

    有时候心中焦急,想要劝说。却因为言语不通,又无法说太多。每当这时候,又庆幸自己只是一个影子,不用说什么。

    精神交流之类的层面,是属于教主和圣女之间的。

    她只用躲在暗处看着就行了,多么简单。

    原映星是敏感的。

    敏感的人,直觉通常非常准。

    傍晚时,他等来了望月。望月刚见他面,就跪了下去,“教主,我有事求您。”

    不称他为“原映星”,而是喊“教主”了。自然是有事相求了。

    彼时原映星在院中亭子里抛鱼食喂鱼,看着一汪湖水,神想放空。已经能下地的右护法棠小玉,站在他右后侧,安安静静的,没有选择隐去行踪。因为原映星跟她说,“小玉,出来跟我说说话。”

    然而棠小玉站了出来,两人却依然只是沉默,谁也没主动开口。

    接着,原映星等来了跪他的望月。

    他扶着栏杆的手,以极微弱的力度,颤了一下。将最后几粒鱼食洒出来,才慢慢转过了身,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。他垂目看她,好一会儿,嘴角才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,问,“月芽儿何必这样?你知道,你求我什么,我都会答应你。起来吧,说说你要求我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求您暂时庇护云门子弟。”望月仰脸。

    原映星没说话。

    望月眸子黑白分明,又很清澈。她咬了下唇,说,“杨清就这么走了,自然是将云门的子侄们托付给我了。他相信我,我不能让他失望,不能让他在不在的时候,昏迷不醒的师侄们再发生意外。然而我想,我现在也庇护不了。我想您给我一个保证,在我……在杨清回来之前,不让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出事。可、可、可以吗?”

    她问到后面很结巴。

    原映星心中柔软,原想她求自己收回棋子、放过杨清。但她求的,竟只是这么一件、对自己来说不痛不痒的事情。

    原映星为什么非要杀云门的人呢?他只是泄愤而已,并不是真的和对方有深刻的仇恨。当时要杀,就是为月芽儿。现在月芽儿求他护,那就护吧。反正他本来,也是无所谓的。

    只是心中的柔软,却被另一种悲凉笼罩。

    他太敏感了。

    通常别人说一句话,他就能猜出下一句来。别人往往露出那么一个意思,他就有感应。这种感应,昔日让他在杀戮场中,多少次死里逃生。然而现在,这种敏锐直觉,却让他宁可自己从没感觉到过。

    可是感觉不感觉到,望月都做出了她的选择。她站了起来,看着对面垂眼噙笑的青年许久。她用出神的眼神看着他,看他俊美,看他高大,看他邪魅,看他是这么的熟悉。

    她看着熟悉的他,一字一句道,“恕我要远行。叛徒为追杀您,派出的力量太强悍。我要去帮杨清,这边的事,请您照顾一二了。”

    原映星看着她,一句话都不想说,只是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望月低下眼,半晌,扬起手臂,向他行了庄重一礼。是圣教,下属向上首行礼的最尊重手势。通常,望月只在每年祭祀时,对教主行个这么大的礼。平常她根本不这样。然而现在,为了一个杨清,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。

    原映星闭了眼,听到渐远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他说,“小玉。”

    “在。”

    “我在输……她对杨清的感情,比我想的深。”

    身后没有人回应,棠小玉素来不说话,原教主早已习惯。他喃喃自语,又略自嘲道,“我又怎么忍心她做选择?原来只是觉得她对杨清感情不过如此,我的胜面比较大。也许现在还是这样,但是杨清这意外一出,完全戳中月芽儿的死穴……这个敌人,真是太不好对付了。还是我来做选择吧。”

    棠小玉依然不知道说什么好,于是继续不吭气。

    听教主以索然的语调说,“我娘曾跟我说,永远不要为了一个女人,压上整个圣教。她说,让我不要像我爹那样。”

    棠小玉眸子一闪:上上任的教主夫人?那位出身皇室、身为郡主,却下嫁江湖,做了教主夫人的女子?

    原映星垂着肩,望着一池碧水,语气寥寥道,“我答应她,绝不像我爹那样。然……我还是没有做到。”

    棠小玉好久,才说,“您父亲,是个了不起的人物。”

    原映星的父亲,曾一力扭转圣教和白道之间百年仇恨的关系,将圣教引向了正途,还得到了朝廷的认可。那是圣教最风光的十几年。

    可是呢,犹如昙花开败一样,就那么十几年。之后,原映星的父亲因内乱而死,圣教重新陷入混乱。且因之前的收敛,圣教变得愈发不受控制。

    原映星漠然想,我都从来没见过他一面,他就已经死了;还将一个烂摊子丢给了我。

    他死了,我娘也走了;圣教就我和月芽儿两个人。

    娘跟我说,让我克制自己,不要对女人太上心。

    那时我尚年少,从小长到大,长到十几岁了,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娘亲。然而她就跟我说了这么几句话,又再次走了。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。别人家的娘亲,一定不是这样的;可是我的娘亲,就是这样。

    她跟我说,“你和你爹太像了,但是你不要这样。星儿,什么都不值得,你最值得。任何事情,都不值得你放弃自己。”

    可是那又是什么意思呢?

    一个几乎没见过面、之后也没交集的女人、一个他应该叫“娘”、实际上他和对方很陌生的女人,搂着他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,又再次消失,她不出现在圣教,不出现在中原。她常年呆在西域……

    大概是父亲死了,她太伤心,不想呆在圣教,也不想见到跟父亲长得像的我吧。然而对我来说……我又该怎么想呢?

    他们自有一段爱恨情仇,那是上一辈的故事。然则,受亏欠的那个人,是我。

    我从未在他们膝下长大,从未受过他们一日关爱,却要承受他们造成的悲剧,比如内乱,比如被上任教主百般折辱,比如性格……我长大今天,靠的只是我自己,我又能怎么办呢?

    傍晚天色黑下去,原映星坐在湖边,恍恍惚惚地想到许多事。想到他娘告诫他不要为了女人把圣教搭进去,然而,他却已经开始这么做了……娘说他跟父亲很像,可是他父亲又是什么样的呢?

    别人口中,他父亲是个惊才绝艳、天才至极的人。就是到了现在,提起他父亲做教主的时候,教中老人神情复杂,却都称那是历来最了不起的圣教教主。圣教这边认为他父亲很厉害,白道那边也认为他父亲很厉害。只是自古天才遭天妒。只是作为至亲,原映星自己不知道而已。

    原映星坐在暗光中,悲观地想:也许我做不到父亲那么惊才绝艳,却会像父亲一样被自己给逼死吧。

    是啊,说是内乱,其实,他父亲是被自己给逼死的。

    也许他也会那样吧。

    上一辈的恩怨情仇,总有再一次到来的感觉——这种感觉,真让人厌恶又无奈。

    人要活多久,才去死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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